假如地球46亿年的历史被压缩为一天,人类文明只存在于最后一分钟。然而,有一群“读石者”,致力于解读这颗星球在“午夜”前的漫长日记,从沉默的岩石中唤醒远古生命的喧嚣。
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博士研究生、地质2016级校友罗慈航,正是这样一位年轻的“破译者”,立志破译生命演化的“万年篇章”。
结缘:叩响地学之门
出生于江苏苏州的罗慈航,小时候的梦想就是当一名科学家。
童年时期,纪录片中的一幅末日图景是他与古生物的初次邂逅——天空被一颗陨石撕裂,恐龙王朝在山峦崩塌的轰鸣中归于死寂。巨兽的骸骨为白垩纪埋下了悲壮的终章,一颗探索未知的种子也埋进了罗慈航的心里,他渴望有一天成为岩层上的“寻宝者”,挖掘一枚被封存的“时光胶囊”,与远古的灵魂对话。
2016年,高考结束之后,罗慈航毫不犹豫报考了地质学。而当他真正走进这个专业,却发现地质学的世界和想象中的不太一样。“我本以为学习地质学就是在户外爬爬山找找化石,没想到还要学习很多相关知识。”罗慈航说。

《岩石学》需要在显微镜下观察不同类型的岩石切片;《结晶学与矿物学》需要在实验室研究矿物的起源发展;《古生物学和地史学》则要追溯化石的前世今生,而这也是罗慈航最感兴趣的一门课程。那些凝固在石头里的生命形态,让他痴迷。
兴趣如同一把钥匙,为罗慈航打开了地质学的奇妙宝藏,每一处风景都令他情不自禁想要探索地质学的神秘边界。教学楼、实验室、图书馆,构成了罗慈航本科时光的“三点一线”。教室前两排,是他每节课必“打卡”的位置,积极提问的身影成了同学们早已见惯的“风景线”;知音湖畔的实验室,是罗慈航流连忘返的“宝库”——观察化石标本、描述化石特征、临摹化石样貌是他的几大乐事;一入图书馆,他便扎进了科研的世界,啃读中外文献,撰写专业论文……
必修课绩点3.91,专业排名年级第一,荣获国家奖学金1次、中国石油奖学金2次,罗慈航不仅交出了漂亮的理论答卷,还掌握了一手扎实的基础技能。作为地球科学学院地质基本功大赛一等奖获得者,罗慈航还代表学校参加了第五届全国大学生地质技能大赛。那场历时三天的比赛,不仅是对参赛者专业理论和地质技能的严格考验,更是对体能的极限挑战。罗慈航不仅需要在十几个小时之内完成地质填图,在显微镜下鉴定地质标本,还需要在室外实测地质剖面,现场完成地形绘图。他在比赛中出色地完成了各种考验,最终荣获地质技能综合应用优胜奖。
打开:行走在亿万年的书页间
相比实验室里洁净的标本,罗慈航更热爱野外那片广阔的“天然博物馆”。
大一暑假,当罗慈航跟随学院来到秦皇岛地区开展地层与岩性观察任务时,他仿佛走进了“聚宝盆”,一股奇妙的敬畏之情油然而生。当书本中数亿年前的沉积岩出现在眼前时,罗慈航不禁抚摸地球的生长年轮,那一层层的地质沉积仿佛一本厚重的书,一种前所未有的震撼击中了他。“大自然是有语言的,它走过一页又一页,而我的任务就是读懂每一页的内容。”他说。

一把锤子、一个罗盘、一顶遮阳帽,便是他探索这部“石头天书”的全部行囊。拿上锤子在黑色泥页岩剖面上一敲一刨,都可能是一次与史前巨兽的邂逅,就有可能刨出一块三叶虫化石。细细观摩石头上的印痕,罗慈航觉得自己好像穿越回5.3亿年前,窥探到寒武纪海洋的神秘面貌,倾听到生命大爆发的远古呼唤。
从书本字符到地质语言,从室内课堂走向广袤自然,罗慈航对地质学的起源与发展有了进一步的认识:“通过分析野外的实地情况,我们能推导出书本中的理论结果,加深对专业知识的理解。”
大四上学期,罗慈航成功保研至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。跟随研究所进行野外考察的一个月,罗慈航对“科学家”有了新的认识——科研就是探索未知,就是将研究的触角伸向未知领域的一个点;科学家就是那个走在最前面的人,要敢于做出前人没有做过的东西。
解码:琥珀与岩石中的生命密码
1.45亿年前,白垩纪末灭绝事件后,地球上的大部分物种走向灭亡。琥珀是陆生植物的树脂化石,封存了很多远古昆虫的遗骸。缅甸北部克钦邦胡康河谷是世界上最重要的琥珀产地,其包裹体所呈现的生物群涵盖物种将近3000个,是名副其实的“白垩纪时间胶囊”。
2019年,来到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实习的罗慈航,第一次见到了亿年前的白垩纪缅甸克钦琥珀。当时,导师王博研究员正在开展相关研究,一颗颗色泽浓郁的蜡蝉化石吸引了罗慈航的目光。他观察着凝固的昆虫翅膀,临摹着叶片的脉络,在导师手把手的教学下,将琥珀中宝贵的生态学信息结成丰硕的学术成果。
2020年,罗慈航正式成为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的一名研究生。遨游在研究所标本库的“化石宫殿”里,罗慈航化身一名沉浸式的“破译者”——在显微镜下审视被树脂定格的生命瞬间,破译时光背后的地球奥妙。
在研究缅甸克钦琥珀的过程中,他常常会发现一些叫不出名字的标本。一次常规观察中,一块被标注为“疑似蚂蚁”的标本引起了他的警觉——它的体态甚至腹部的收缩都与典型的蚂蚁极为相似,但是却没有蚂蚁的尾针,而是具有类似蟑螂的尾节。
“这会不会是一种完全不同的昆虫类群?”一个大胆的猜想在他脑中成形。为了验证,他在对比了中国、缅甸、美国、巴西的标本后,利用激光共聚焦显微镜、Micro-CT三维重建、几何形态测量学、系统发育学等方法,对该生物的形态、系统发育关系、生态行为等进行了全方位的“身份鉴定”,发现了一类拟态蚂蚁的奇翅若虫。最终,真相大白:它是一类已灭绝的奇翅虫若虫,并且是迄今为止最古老的拟蚁行为证据!
这一发现将拟蚁行为的化石记录提前了近五千万年,同时,也论证了这类昆虫的成虫具有拟态蜂类的行为,揭示了目前已知化石证据中唯一具有转换拟态行为的昆虫类群。这一研究成果发表于地学综合类期刊《Earth-Science Reviews》。
“哪怕是一块看似普通的小琥珀,也可能藏着打破认知的答案。”罗慈航在一次次的“解密”中发现了做科研的“小诀窍”,他说:“科研中的很多突破点,往往来自于那些“看起来不对劲”的细节。永远保持好奇,多看一眼、多问一句,或许就会收获很多意外之喜。”

科研之路,步履不停。就在今年,罗慈航在导师指导下,与研究员张海春、博士王盛宇、英国牛津大学教授Luke Parry、德国森肯贝格博物馆博士Brendon Boudinot、英国自然历史博物馆教授Edmund Jarzembowski合作,系统研究了产自内蒙古道虎沟(约1.6亿年前)的棘头虫化石——侏罗虫。该研究为探索棘头动物门的起源和早期演化提供了重要线索,研究成果于4月9日在线发表于英国《自然》(Nature)杂志。
勾勒:用一生追寻地球的答案
2022年6月,罗慈航从中国科学院南京地质古生物研究所硕士毕业,同年9月,以硕转博方式攻读博士研究生学位。
过去的五年时间,罗慈航坦言:“其实我是一个没有什么生活的人,除了散步和游泳,我的全部时间几乎都用在了学习和工作上。”谈到自己的蜕变,罗慈航思考了几秒之后继续说:“一步一个脚印,每一个成果都是正在前进的证明,我逐渐完成了从学生到科学家的身份转变。”
作为青年科学家,罗慈航在硕博期间发表科普文章4篇,以第一/通讯作者发表SCI学术论文28篇。同时,他还参加了第95届德国与波兰古生物学联合年会、第二届亚洲古生物学大会、IGCP679第二次国际研讨会等多个国内外学术会议并做报告,同时受邀担任多个国际期刊的审稿人。
作为学生,罗慈航获得过硕士、博士国家奖学金,中国科学院大学地奥奖学金,中国科学院大学三好学生等荣誉。2022年,罗慈航荣获第十三次李四光优秀硕士生奖(全国5人),这也是他第二次获得该项荣誉。

回首来路,他将耀眼的成绩归功于母校与师长的培养。在导师眼中,他“认真细致,善于刨根问底”;在同学看来,他电脑上永不关闭的文献界面和标本库里的彻夜灯火,已是常态。当被问及何时最快乐时,这位年轻的科学家眼中闪着光:“当我的猜想被证实,并且研究成果被写成论文发表的那一刻,我是开心并幸福着的。”
今年6月,27岁的罗慈航为博士生涯画上了圆满的句号。他正在用今日的步履,赴约儿时的仰望,为“科学家”三个字刻下由实践铸就的生动注脚。未来他将继续从事博士后研究工作,同时,他又有了新的目标——以探索未知为己任,在古生物学的广域边界实现前沿突破与理论创新,为中国古生物学在国际拥有更高话语权贡献青春力量。
现在的他依然行走在祖国的山川之间,当兴趣与工作并肩前行,当梦想与现实双向奔赴,罗慈航眼中是无限的憧憬:“哪里有化石,我就去哪里。科学问题是无穷无尽的,我将用一生的时间来追求梦想。”
对于地球演化历史的漫长乐章而言,人的生命只是辗转一瞬。但他正用这宝贵的一瞬,去破译、聆听并转述那些发生在“黎明”与“正午”的生命故事。在这条逆向时光的征途上,他不仅是在追寻童年的科学梦想,更是在为全人类拼凑我们共同的生命起源版图。(社会合作处供稿)
(审核 吴浙 编辑 李胜杰)